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間,很是恩愛,這個男人,如此溫和體貼,這個女人,一定很幸福。

雪的手,微微有些發抖,不過瞬間,又硬起心腸,他還欠著那個老玉匠的三千兩銀子,他拿了人家五千兩的定金。

最後一次,這是最後一次。

我會很利落地殺死這個女人,不會讓她感覺到絲毫的痛苦。

殺氣,立時凝聚。

這是個絕好的機會,雪毫不猶豫,長劍出鞘,縱身飛起,劍的寒光,映著他眼中的陰邪之氣,快如閃電,撲向了坐在輪椅的那個女人。

大難時來各自飛

黑,伸手不見五指的黑,黑得讓人有些發狂。

不知道什麽時候,林雪若才醒了過來,仔細回想一下,記得自己是被人砸了一下,然後就暈倒了。

真是混蛋,不管誰動的手,都是混蛋。

林雪若從心裏罵了一句,要伸伸胳膊,才發現自己動不了,渾身酸痛,原來是給人家用繩子捆住了。

捆得特別緊,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,林雪若心裏這個罵,誰這麽大膽子,居然把自己寒鴉赴水般地捆了個倒仰,這姿勢要都難受有多難受。

真是不開眼的王八蛋,一口水井就能困住東海龍王?

白日做夢。

想到這兒,林雪若又洋洋得意,心道別說這幾根破繩子,就是鐵鏈子又奈我何?

這麽捆著我,跟捆賊似的,一點面子都不給,我也不給你留面子。

她心中想著,就要自解繩索,還沒等動呢,忽然聽到嘎吱一聲,然後一道刺眼的強光投進來,

林雪若馬上閉上眼睛,不然會讓這樣的強光刺傷眼睛。

進來好些人,急促的腳步聲,空氣裏邊,刺鼻的松香味道,有人點起了火把,照得四下通明。

林雪若本來是靠著墻,四肢倒背著捆在哪裏,頭是仰著的,現在有人進來,她閉著眼睛,微微透出一條縫兒來看。進來有十幾個人,都蒙著臉,穿著黑色的衣裳,領頭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。

這個人也說不上好看不好看,也不讓人喜歡,也不讓人討厭,因為這個人,無論是從衣著,還是神色上看,都是管家仆從的打扮。

這個管家摸樣的人,手裏拿著一把劍,正是那把陳九州的成名之劍,一泓淚。

再看下自己被困的地方,好像是一處地下的牢房,很簡易的那種土牢。就是在地下掏了一個洞,這土洞裏邊也沒有修葺一下,四壁的壁面上,還有鐵鍬挖土時留下的切面痕跡。

這個土洞裏邊,除了自己,端木嫣然也在,也是用棕繩緊緊地捆著,不過端木嫣然比她好一些,只是倒剪著雙臂,兩條腿還是自由的,端木嫣然靠著墻壁,坐在哪裏,睜著眼睛看著來的人,一語不發。

林雪若四下觀瞧,除了門的位置,土洞的左上方有個鐵絲編的篩網,方才看到那點鬼火一樣的光亮,就是從哪裏投過來,這個篩網不算太大,也不算太小,能讓一只貓出入的粗細。

這個孔洞應該是為了地牢裏邊透氣用的,不然太過密封了,裏邊關著的人都會窒息而亡。

那個管家打扮的人用手指彈了彈一泓淚:“康姑娘還是不打算說,對不對?”

端木嫣然把頭靠在墻壁上,沒有搭話。

那個管家打扮的人嘆了口氣:“康姑娘,按說你是個姑娘家,老朽的年紀呢,都可以當你的父親了,要是認真為難你,實在是有違道義。可是,老朽也是人家的手下,這主子交代下來的任務,如果老朽不能完成的話,老朽的這張老臉也就沒處擱了。”

端木嫣然淡淡地一笑:“手下?說得果然好聽,是奴才吧?老奴才?”

林雪若心裏冷笑,都這個時候了,這個康寶還不清楚自己的狀況啊。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頭。現在我們是階下囚,說話還不小心點兒,這樣只顧一時痛快,最後吃虧的還不是你嗎?

那個管家摸樣的人臉色一變,眼睛中爆出兇光:“丫頭,你以為老朽不敢殺你?”

端木嫣然似笑非笑:“不是以為,是確定,你不敢殺我。我生我死,都不是你這個老奴才能做主的。”

那個管家模樣的人咬了咬牙,把火氣忍下來:“好,好,好,康姑娘,你說得不錯,我是不敢要了你的性命,可惜老朽不是憐香惜玉的人,有什麽冒犯之處,你就忍忍吧。落在我們手上,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,不過康姑娘如果回心轉意,說出這邊寶劍的要緊之處,也許就從階下囚,變成座上賓了。”

端木嫣然看了他一眼:“要想和我談這個問題,你,還不配。”

她說著,閉上了眼睛。

那個管家模樣的人,臉上青一陣,紫一陣,心中暗罵這個女人太狡猾,永遠不把話說那麽絕。她不說堅決不會吐露關於一泓淚的秘密,而是不會和自己說。自己是奉了主人之命,來刨根問底,尋求答案。

他聯系了周一笑,設計抓住了康寶,寶劍一泓淚也落到他們手上。

而且當場也順手抓了林雪若,這個人對他們還有用,所以他當時沒殺她,也帶了回來。

可恨這個端木嫣然主意太正,任他威脅利誘,就是不肯松口。

他的嘴角抽搐一下:“康姑娘果然是聰明人,不但蘭心慧質,容顏可人,秀色可餐,嘿嘿。”

他說著一揮手,後邊的蒙面人推過來一個人,這個人身材魁梧,長得虎背熊腰,不過眼神有些發直,看上去楞楞的,有些呆滯。

管家模樣的老者拍了拍那個大漢的肩頭:“老虎啊,幾頓沒吃飯了?”

那個叫做老虎的大漢立刻咧咧嘴:“管爺爺,我都三天沒吃東西了,餓死了,我要吃東西,你再不給我東西吃,我就吃人啦。”

他說著話,急得滿頭大汗,眼看著都要哭出來了。

那個管爺爺笑瞇瞇地:“老虎,那我交給你的神功,你學會了嗎?”

一聽神功兩個字,那個老虎立刻雙眼放光:“管爺爺,神功好玩,真的好玩,可就是那些人太不禁捏了,我才用了一點點的力氣,他們就嘎嘣了。”

姓管的老者笑得更瘆人:“是啊,那些人是紙糊的,捏幾下子就壞了,不過,你看看那個人。”

他用手指指墻角的端木嫣然,老虎回頭一看,咧咧嘴笑了:“一個花妞妞,呀,哪兒還有個花妞妞,嘿嘿,嘿嘿。”

他一笑起來,嘴就往一邊歪去,口水不由自主地淌下來。

姓管的老者陰沈沈地,用手一指端木嫣然道:“老虎,這個花妞妞歸你,她可禁捏了,不過,你可不許捏死她,留著一口氣,知道嗎?那個花妞妞,你先不許碰,懂不懂?”

老虎的眼睛在端木嫣然和林雪若的臉上轉來轉去,然後有些失望:“可是那個花妞妞更好看。”他順手一直閉著眼睛的林雪若,姓管的老者嘿嘿地笑道:“好看的東西,怎麽舍得輕易捏碎它。”

老虎撅起了嘴:“可是,可是,可是管爺爺,花妞妞更不好玩,上次那個,我就捏了一下,就沒氣兒啦。”

姓管的老者哼了一聲:“還說上次呢,上次你捏哪裏了?”

老虎想了想:“我看她脖子比較粗,可能比較禁捏一些,所以就去捏她的脖子,誰知道,我剛一用力,哢嚓一聲,斷了!”

兩人的對話,遠處的林雪若聽得清清楚楚,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,把眼睛緊緊閉上,反正現在他們還沒打算打理自己,真他娘的一群禽獸。幸好還沒想對付自己,不行,一定要出去,這個鬼地方,說什麽也不能待下去,一定得想個辦法逃出去。

端木嫣然毫無懼意,看著他們,冷冷一笑。姓管的老者嘆口氣:“難怪老人說,不見棺材不落淚啊,不到黃河心不死啊,老虎啊,這位康姑娘很是懷疑你這個天下第一奇功。”

老者這話說得陰陽怪氣,激起老虎的火氣來:“哎呀,她敢小瞧我,是不是還笑我是個傻子啊?她瞧不起傻子對不對?”

姓管的老者點頭:“對啊,她剛才還笑你,說你明明笨得像頭熊,還敢叫什麽老虎,簡直不要臉。如果不是個傻子,誰會這樣不知道害臊。”

老虎顯然氣急了,呼呼地喘著粗氣,姓管的老者笑道:“這也難怪人家康姑娘會不信,俗話說,耳聽者虛,眼見為實,咱們不讓人家親眼看看,她們怎麽會相信你的天下第一神功呢。”

你。

姓管的老者用手指指了一下旁邊的一個蒙面人,那個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,但是還是走了出來。

姓管的老者木然地道:“伸手。”

那個蒙面人開始發抖,可是對老者的命令不敢不聽,把左手平伸出去。

姓管的老者過來,將那個蒙面人的衣袖卷起來,露出麥色的皮膚,還有凸起的肌肉,看得出來是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,老者的手指輕輕劃過那個蒙面人的胳膊,那個蒙面人呼吸聲開始變得濁重了。

姓管的老者道:“老虎,讓康姑娘開開眼。”

老虎聽了,興沖沖地過去,也挽起袖口,伸出鉗蒲扇一般的大手,大喊了一聲,啊,然後五指並攏,叼住了那個蒙面人的手腕,只見那個老虎一用力,聽得哢嚓一聲,那個蒙面人的手腕被捏碎,手,立刻軟軟地垂了下來。

可是,那個蒙面人卻沒有出聲,只是渾身在戰抖,喉嚨裏邊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,老虎並沒有住手,在那個人的手腕上三寸的地方,又用力一捏,又聽得哢嚓一聲,那個蒙面人的骨頭碎裂的聲音,顯得沈悶。

終於,那個蒙面人再也忍不住劇烈的疼痛,慘叫聲沖口而出。土洞裏邊比較攏音,所以這發自咽喉深處的淒慘叫聲,簡直要刺破別人的耳膜,其他的蒙面人都木樁一樣站在哪兒,看都不敢看他一眼。

慘痛的叫聲,讓老虎欣喜若狂:“這個好玩,這個好玩,這個家夥比較禁捏,哈哈,哈哈。”一邊笑,一邊情不自禁地添了添嘴唇。

姓管的老者嘿嘿地笑道:“怎麽樣,康姑娘,是不是很好玩啊?”

端木嫣然的頭靠著墻壁,不冷不熱地:“你們狗咬狗,兩嘴毛,折騰得熱鬧,和我什麽關系。你這種奴才,只能欺負比你更低賤的奴才,還以為很有趣?”

姓管的老者冷笑道:“姓康的,你別以為我不敢動你,不錯,你是我們主子要的人,所以我不敢殺你,可是要把你弄得四肢不全,還是可以勉為其難。丫頭,你別忘了自己是個女人,細皮嫩肉,嬌脆得很,怎麽禁得住我們老虎的輕輕一捏啊。”

端木嫣然一笑:“不錯,我這種人不僅嬌脆,而且還嬌氣,平常紮到一根刺,都會痛暈過去,你要是給我弄得胳膊折腿斷的,說不定我就痛死了。”她看著姓管的老者冷笑道:“我怎麽覺得你是個頭有反骨的奴才呢,一定想盡辦法把我弄死,然後你們主人就無法如願以償了。”

姓管的老者一楞:“康寶,你什麽意思?

”端木嫣然道:“也沒什麽意思,現在我陳叔叔死了,一泓淚在你們手上,秘密在我心裏,如果你們主人能幫我尋找到兇手,也許我會告訴你們主人一個秘密。你們主人也應該知道,這把劍對我來說,沒有任何用處,再犀利的兵刃對女人來說,都沒有什麽意義,我要的,絕對不是這些。”

端木嫣然的話,已經說得很清楚了,她要面見那個主人,要有條件地交換才行,她顯然看不起這個姓管的老者。

姓管的老者看著端木嫣然,心中也有些猶豫,這個主,他真的不敢做。他跟著他的主子,見過太多的女人了。因為他的主子,平日裏對女人好不心動,也會忽然之間對女人產生興趣。那是一個很奇特的怪癖,一年之中,總會忽然犯上那麽一回。

在主人對女人感興趣的一段日子裏邊,幾乎每天晚上都離不開女人,不過任何一個女人,都只能陪著主人過七天而已。

他的主人常說,要看透一個女人,七天的時間可以夠了。

主人會把失去興趣的女人賞給他,然後那些女人就要永遠在人世間消失。多多少少,這個姓管的老者對女人也有所了解。

很顯然,面前的這個女子,很不好對付,因為到現在為止,他還沒有發現這個康寶害怕什麽。女人雖然天性柔弱,可是要是她什麽也不害怕的話,她也會變得十分可怕。

因為無所畏懼的女人,會堅韌如水,只要功夫到了,滴水可以穿石,在你不經意間,就會拿到她想要的東西。

本來,他打算嚴刑逼供,這也是得到主人的首肯,只要吊著康寶的一口氣就行,因為一泓淚雖然落到他們手上,但是卻發揮不出任何威力,他的主人,想要掏出康寶心中的秘密,關於一泓淚的秘密。

可是現在端木嫣然如此說,他就不能再妄動刑罰了。姓管的老者點點頭:“好,康姑娘,你等我的回信兒。走吧。”

他一揮手,帶著人離開,那個老虎還戀戀不舍地回頭看,沖著端木嫣然吐舌頭,扮鬼臉。

大門,咚地一聲關上了。

啊,林雪若大叫了一聲:“奶奶的,這是什麽鬼地方?姑奶奶我一會兒也呆不下去了。”

她說著縮骨斂筋,然後一抖落,那本來捆得緊緊的繩子就想蛇皮一樣脫了下來。

站起來,活動活動手腳,林雪若開始琢磨那個嵌著篩網的孔洞。

她站在孔洞下往上看,可以看到外邊的天空。

其實那道門對她來說,也不算什麽阻擋,只是門外一定有人把守,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平安逃出去。還是從孔洞裏邊逃出去,這樣比較有把握。

端木嫣然看著林雪若在孔洞下晃來晃去,淡淡地道:“那個篩網一定會有引線牽著機關,你小心點。”

啊?

林雪若轉過來,好笑道:“你在提醒我嗎?哈哈,黃鼠狼給雞拜年,會安什麽好心?”

她說著話,但是仍然小心翼翼,一摸身上的皮囊還在,幸好這裏的人沒有給自己搜身,不然自己這些吃飯保命的家夥丟了,還憑著什麽去混飯吃啊。

她笑著從皮囊裏邊地拿出一把小刀,然後先沿著篩網的周圍輕輕劃開,果然有細細的金屬絲擋住刀口,不過她這把小刀極為鋒利,輕巧地就斬斷了金屬絲。

篩網被輕輕拿下來,林雪若收了小刀,然後沖著端木嫣然笑道:“餵,別說我見死不救,實在不敢引狼入室,救了你,再搭上我自己。你呢,就在這裏後悔吧,如果當初你不是一心一意地要冤枉我,非把殺人的罪名栽贓到我頭上,也許我現在會考慮考慮救救你。”

端木嫣然笑道:“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,就是當初我救過你,你也未必救我,何況,你也沒有這份能力,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了,用不著在這兒說風涼話,有多遠,滾多遠吧。”

林雪若瞪了她一眼,本來她心裏動過救人的念頭,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,一來,她感覺康寶這個人太覆雜,看不透,尤其她還認準了自己是殺陳九州的兇手,憑直覺,就是康寶在冤枉她。林雪若一直覺得其實自己是個心地善良的人,可是善良得有尺度,不能不分好歹,什麽人都去救。所以放棄去救康寶的時候,她還感覺到有些慚愧。

二來,康寶說得沒錯,林雪若可以用縮骨之法,從這個孔洞裏邊逃出去,可是她無法帶走康寶。

如今聽康寶這麽一說,林雪若心安理得地屏息運氣,可是這孔洞距離地面有些距離,她要先用輕功跳起,才能扒住洞口,那洞口都是泥土,濕濕滑滑,難以扒住,而且這邊跳起來,縮骨之法就不要用了。

林雪若心裏著急,心說先扒住洞口再說。於是一縱身,雙手扒住了洞口,可是洞壁太滑,她有些兒把不住了。林雪若心裏一涼,暗道晦氣,忽然,她的身子在半空中停住了,原來有人托住了她的腳。

林雪若嚇了一跳,這土牢裏邊,除了她就是康寶,難道是康寶幫她?怎麽可能呢?

她一低頭,果然是康寶金雞獨立,一條腿擡起,用腳面擔住了林雪若的雙腳,林雪若一楞:“你幹什麽?”

端木嫣然冷笑道:“你很喜歡呆在這裏的話,就繼續廢話好了。”

林雪若哼了一聲,忍不住還是追問一句:“你幹嘛幫我?”

端木嫣然不回答,喝了一聲:“上去。”

林雪若覺得身子一提,那孔洞的口要撞到頭了,馬上用縮骨法鉆入了孔洞。

鬼魅殘生恨無期

雪的劍,疾如流星,剎那間,劃破了夜的寧靜,帶著淒厲的風聲,刺向那個坐在輪椅上邊的女人。

忽然,雪的劍,軟軟垂下,站在哪裏,一動不動。

他,看見了裹在棉被裏邊的一雙眼睛。

如果,那還算是一雙眼睛的話。

從記事起,殺人和吃飯一樣,在雪的生命裏邊,不可或缺,什麽樣的血腥場面,他沒見過?

可是這雙眼睛,讓雪汗毛豎起,脊梁發冷,因為這雙眼睛,根本不屬於人類的眼睛。

人類的眼睛,無論是大眼睛還是小眼睛,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,是杏核眼還是丹鳳眼,是好看還是不好看,總得有眼皮有眼毛,可是這雙眼睛,沒有眼皮沒有眼毛,只是兩個半裹在紅紅的眼肉裏凸出來的兩個球,會轉動的球,她看到雪的劍,眼睛中充滿了惶恐、驚駭。

裹著的被子,無力地垂落,坐在輪椅上的女人,也徹底暴露在夜色裏,雪一手拿著劍,一手捂著嘴,差一點驚叫出來。

因為他看到的這個人,比鬼更可怕。

這是個女人,從衣裳打扮上看,這應該是個女人。

可是她的頭頂上邊,已經沒有了頭發,整個頭皮呈粉紅色,上邊還凹凸不平,坑坑窪窪,她的臉上,已經沒有完整光潔的皮膚,都是醜陋的翻卷的痕跡,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傷到,還是生了什麽病,看上去十分嚇人,可是,她的眼睛上邊的眼皮缺了一部分,兩只眼珠嵌在粉紅色的肉窩裏,的確比鬼還嚇人。

雪還註意到她的脖頸,也是布滿了可怕的痕跡,很多不規則的痕跡,深深淺淺,重重疊疊。

然後是她的手,她的手盡管縮在衣袖裏邊,可是還露出一點點,露出了佝僂蜷縮的指尖,四個看得見的手指,聚在一起,好像雞爪子一般。

惶恐,讓人窒息的惶恐,從這個女人的眼中流露出來,她張著嘴,嘴裏卻沒有一顆牙,就那麽張著,無聲地張著,她好像要喊出來,可是沒有聲音,一點兒聲音也沒有。

雪,錯愕地望著她,這個女人,這個鬼魅一樣的女人,居然值八千兩銀子?

這個女人,已經生不如死,那個人為什麽還不肯放過她?

可是,這個女人,真的是生不如死,既然生不如死,為什麽不讓她痛痛快快地死?也許,死對她來說,是一種解脫,而且,自己也可以拿到那剩下的五千兩銀子。

心念動處,雪的心裏升起一絲悲憫,這個女人,真是不幸。

可是憐憫過後,雪還是動了殺死。

最後一次,這是最後一次。

動了殺機的雪,額頭慢慢隱出一條細細的紅線,整個眼睛如寒潭之水,冰冷幽深,他的人,也透出絲絲陰邪,讓人不寒而栗。

對不起,用你的殘生換那只玉鐲,你的生命,也算有些意義。

雪在心中說了一句,然後心動手動。

劍,帶著寒光,忽然就刺向了那個坐著的女人。

那個女人忽然垂下眼光,她看到了那邊雪亮的月光一樣的劍,不再恐慌,變得坦然,也許,在她心中,也想過無數次要死去,活著,對於她來說,是一場永難醒來的噩夢,一場沒有釋期的折磨。

眼光垂下,對普通人來說,很容易,可是對這個女人來說,也是一件很難完成的事情,她的眼睛艱難地向下看去,雪只看到她眼白的部分,那是灰灰的白色,充滿了絕望。

猶豫了不過一瞬間,雪的劍毫不留情地刺向那個女子的咽喉。

劍,疾如離弦之箭,沖著那個女人的咽喉刺去。

眼前一花,雪嚇了一跳,有人用兩根手指,夾住了他的劍,那手指,修長,指甲修得幹凈齊整,可是卻想一把鐵鉗,牢牢地鉗住了雪的劍。

雪吃了一驚,這個人,就是方才進屋的餘掌櫃,他方才觀察了那麽久,都沒有看出來這個餘掌櫃會武功。

當時,他還奇怪,如果這兩個人是惹下仇家的江湖中人,為什麽沒有顯露出會武功的跡象?

原來,這是一個深藏不露、高深莫測的武林高手。

高手。

這個念頭在心中一掠而過。

雪,輕輕咬著嘴唇,用力想抽回那邊劍,可是,任由他使出全身的力量,劍,還是紋絲不動。

他不怕死亡,不怕高手,可是這把劍陪伴了他好多年,這把劍還是母親送給他的,盡管只是一把很鋒利的精鋼長劍而已,寂寞的時候,雪喜歡撫摸著它,摸著冰冷的劍身,就好像摸到母親柔軟微香的頭發。

餘掌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他的手指微微一動。

哢吧一聲,劍斷為兩截。

短劍在手,雪忽然刺出一劍,刺向餘掌櫃。

這一劍,出得疾狠陰絕,意料之外的速度,意想不到的角度,這是離別谷的絕殺之招,發出這招的雪,額頭上那條隱隱的紅線,變得更加殷紅,連眼神都顯得陰冷如蛇。

最狠最陰毒的一劍,雪,拼了全力,因為這個時候,已經沒有了退路。

這一式,太過陰毒,雪只用過三次,沒有失敗過。

可是這次,那個餘掌櫃好像對他的招式,十分熟稔,居然在雪沒有出招的瞬間,就算到了他出招的方位。

咻。

雪感覺到手腕一麻,短劍也飛了出去,他的手立刻空下來,還未等他動手,手腕已經被餘掌櫃一下子擒住了。

用力掙了掙,可是還是掙不脫餘掌櫃的手,雪感覺自己的手,就像是被沈重的巖石壓住了一樣,卡得死死的,無法動彈。

餘掌櫃犀利的眼光盯著雪,一字一頓地:“你是離別谷的人?”

雪昂著頭,也冷冷地看著他:“要你管?”

餘掌櫃看著雪倔強的神色,感覺有些眼熟,他打量著雪,一個很俊秀很倔強的少年,可是這個少年是來自離別谷,還能狠下心來殺他的妻子,對這個人,餘掌櫃深惡痛絕:“誰讓你殺她?她和你有仇嗎?”

雪冷哼一聲,沒有回答。

餘掌櫃恨恨地道:“她的命,值多少錢?”

瞪了餘掌櫃一眼,雪冷笑道:“你覺得呢?”

不能出賣雇主,是一個殺手的起碼行業道德,何況,雪也不知道是誰要殺餘掌櫃的妻子。

餘掌櫃的眼光更冷:“你看見她這個樣子,居然還能下得來手?”

冷冷一笑,雪從鼻子裏邊哼了一聲,懶得說話,既然落在他的手裏,如今跑又跑不了,多說也是無意。

餘掌櫃的聲音更冷:“說話!”

雪的嘴角微微揚起:“你怎麽忍心讓她這樣不人不鬼地活著。”

他這句話,本是發自肺腑的話,雪感覺,這個女人活著實在無趣,這樣的生命,延不延續都沒有意義。

啪。

一記耳光狠狠摑到雪的臉上,蒼白的臉上立刻暈紅一片,留下五個紅紅的指印。

痛疼,在一瞬間擴散,臉上火辣辣,好像被人掀去一張油皮,痛得厲害。

呸。

雪忽然吐了餘掌櫃一口,口水中尚有血跡。

雪憤怒的眼光和餘掌櫃憤怒的眼光對在一起,誰也不肯閃躲。

雪最痛恨別人打到他的臉,在他的心裏,除了母親,任何人都不可以打他的耳光,他寧願死,也不願意受到這樣的屈辱,所以才會對列雲楓一直耿耿於懷。

可是,現在雪在餘掌櫃的手裏,他無法動彈,也無法躲閃,餘掌櫃的眼光始終陰冷如刀,手上用了力氣,雪感覺到手腕處就要斷了,劇烈的痛疼,讓他咬著嘴唇,可是身子還是站得筆直。

就是死,也要挺直脊梁去死。

雪的臉越來越白,那淡淡的紅痕,此時反而顯得深了一些,慢慢從暈紅變成淤紫。

餘掌櫃冷然道:“一個人,練成武功不易,可是用來殺人,太過造孽了,我不管你是誰,也不是沒有給你機會,可惜,你自己沒有把握!”方才,他已經感覺到了雪的潛伏,所以故意回屋,憑他的直覺,感到了雪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。

只是餘掌櫃沒有想到,當雪看清楚他妻子長得形容時,居然還要動手,他才怒而出擊。

他本來想一掌殺了雪,可是,他答應過一個人,從此以後,再也不殺一個人,所以,他要廢了雪的武功。

雪,意識到了餘掌櫃的話中之意,眼中掠過了驚慌之色,他不怕死,可是一旦武功被廢,他還怎麽在江湖中漂泊,還怎麽保護母親和欒汨羅?

撲哧。

一股五彩的煙霧,在墻角忽然爆開,彌散。

餘掌櫃陡然回頭看去。

咕嚕咕嚕。

車輪聲響起來,只見妻子的木輪車飛快地向墻叫那團不斷散開的煙霧撞去,餘掌櫃驚叫一聲,放開了雪,飛身去攔著那個木頭車子,可是手剛觸到車子,才看到車子的扶手上邊,用鉤子勾著一段鋼絲,車子就是被這條細細的鋼絲拉動的。

就在餘掌櫃扶住車子的瞬間,車上的女人卻懸空而起,像個提線傀儡一樣,她四肢都無法動彈,只能由著人提她起來。

餘掌櫃也飛身起來,看清楚有條鋼絲正好系在了妻子的腰帶子上,他一手曳著鋼絲,一手環抱著妻子,曳著鋼絲的手往回一帶,沒想到那頭此時已空,餘掌櫃用力過猛,又抱著妻子,著地時閃了一下,差一點坐在地上。

有人。

餘掌櫃感覺到外邊有兩個人,這兩個人的輕功的確不錯。

大約這兩個人來的時候,餘掌櫃正在和雪對峙,由於太過氣憤,方才居然沒有察覺,此時再看,雪已經不見了,那條鋼絲是用個鉤子勾在妻子的腰帶上的,餘掌櫃如果要去追,應該可以追上,但是他不能把妻子一個人留在這裏。

女人,在瑟瑟發抖,也許還沒有從方才的驚恐中反映過來。

死,要……我……死……吧。

一個斷斷續續,低啞的聲音,從女人的咽喉中傳出來。

餘掌櫃大吃一驚,呆呆地望著妻子。

這些年來,妻子沒有說過一句話,他還以為妻子已經不會說話了。

女人凸出的眼珠轉動著,痛苦而又難過,渾身哆嗦著:“死……死……死……求求……你,讓……我……去……死。”

事漸迷離陰霾重

一口氣,跑出來有幾裏的路,已然轉過了街角,秋爽齋早就看不到了。

夜太靜,淡淡的月光,仿佛在幽深的巷子裏,汩汩流淌。

雪的表情很覆雜,他已經自己就那樣廢在餘掌櫃的手裏,沒有想到,居然有人救他。更沒有想到的是,救他的人,一個是少谷主印無憂,一個是小王爺列雲楓。

在雪想來,就算是冬天打雷,夏天下雪,印無憂和列雲楓也不可能一起出現。可是現在他們兩個聯手留了自己,列雲楓在那邊用鋼絲掛鉤引開餘掌櫃,印無憂飛身進來,抓住自己就跑,配合得十分默契。

列雲楓不跑了:“急什麼啊,後邊有沒有人追我們。”

印無憂瞪了他一眼:“你幹嘛對付那個沒有能力還手的女人?”

他和列雲楓趕到的時候,雪已然落到了餘掌櫃的手裏,列雲楓用手勢比劃一下,示意印無憂繞到另一邊去救雪,印無憂當時還以為是讓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沖到院子裏邊救人呢,或者想對付謝神通一樣,列雲楓會弄個什麽硝磺蛋之類的東西去對付餘掌櫃,卻再也沒想到他去對付餘掌櫃的妻子。

這種做法,讓印無憂有些不滿,他不高興的時候,就會顯示出來。

列雲楓拍拍他的肩頭:“兄弟,兵不厭詐,這個叫做圍魏救趙,不然要是短兵相接,就我們這兩下子,誰能降得住那個餘掌櫃?”

印無憂無語,雖然說不出什麽理由,但是感覺還是很別扭。

站在一旁楞了半晌,雪還是和印無憂打個招呼:“少谷主。”他本來想說聲謝謝,可是這話到了嘴邊,還是沒有說出來。

少谷主。

印無憂忽然澀澀一笑,關於少谷主的所以記憶,好像久的如同前生的事情,讓他油然生出陌生之感。

微微楞了楞,印無憂道:“我不是少谷主,我已經和離別谷沒有關系了。”他看著雪愕然的表情“我,我現在是玄天宗的弟子。”

盡管雪是一個不怎麽善於表達情感的人,可是聽了這句話,還是張大了嘴,那張開的嘴裏,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去。

印無憂投到了玄天宗的門下,那離別谷呢?

如果不是印無憂親自告訴他,就是打死了他,他也不信。

列雲楓笑道:“雪,”

雪立刻瞪眼:“我的名字,是你叫的嗎?別以為是你救了我,我只感謝我們少谷主。”

印無憂道:“是小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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